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叢林篝火 | 静观的力量——与季丹导演的谈话【上】沉浸其中

文/十六


在CIFF的《危巢》放映交流会上,季丹导演回答观众提问时说道,希望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也能给拍摄对象正面的力量,而双胞胎姐妹也许就是在她得镜头的鼓励下做出更勇敢的选择。笔者对此十分感动。 这是去南京之前,配合叢林在成都组织的导演专题放映,对季丹导演的远程互动采访,终于整理出来。感谢季丹导演耐心地回答这些琐碎问题。

第一部分,解题


叢林: 为什么叫“旋转楼梯”? 季丹: 旋转楼梯很像人到中年的感觉。昏暗纠结,但还是有出路的,只是要去寻找。

叢林: 是什么让你去拍摄《危巢》中这样一个家庭? 季丹: 我对题材和人物的选择都是一种顺其自然的状态。因为自己独立导演的身份,在社会中是一种暧昧的尴尬的存在,似乎是脑力劳动者,但是实际处境越来越接近民工,这让我对民工有了一种阶级亲近感。 这个家庭我多年前就拍摄过,关系处得不错,进入可以不花力气。然后当我听说他们的大姐失踪,孩子又有了个考黄冈的奇思异想,我就决定一定要拍他们。就像一艘有了裂缝的船要出行,就会开始一段有内在张力的航程。 还有我选择人物其实是挑剔的,一定要有种本能的信赖和喜爱。这几个孩子,我在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接触过他们,他们是那种本性干净的孩子。我简直有点迷上他们,太想让他们快乐了,这是我在拍摄过程中要痛苦地压抑的东西。

第二部分,观众



叢林: 观众已经随着你的镜头,沉浸到人物的情感中,与人物一同难受,然后思考,得到启发,。不知道观众的这种反应是不是你所期望的? 季丹: 观众常常会发现我尚未发现的东西,因为片中的人物总是和我们自己的人生有类似的生活经验。 我个人喜欢在呈现人物时留下空间,不做性格人格判断,而是去关注人在命运中的立体状态,让人们(包括我自己和观众)在其中看到不同的侧面。人是复杂的,人心更是有很深的层面,人性本身有很多未知的东西,我很希望在影像中有一种开放的解读和感受。面对未知,我们就要有一点想象力了。

叢林: 现场很多观众一直猜测导演的意图,猜测各种细节所暗示人物命运。而由于他们已经将自己的经历带入,所以这些“猜测”可能会影响他们处理自己的类似关系,这时导演的“引导”对观众有重要意义。比如临近片末,母女在雪中牵手暗示着和解、父子在饭桌上的僵局、格格的母亲最后在出租车上看到阳光等等。 这些细节是你故意设置来引导观众的吗?如果是的话,它们是否达到效果?如果不是的话,你如何看待观众的这种解读? 季丹: 电影要做的是用影像编织一个世界,它带来的感受是文字不能取代的,而且没有标准答案。它的作用在影像和观众之间。我做的远远不够,但是观众的感受比我细腻。 我和剪辑者都没有故意营造一些有效果的东西,只是体现了我们对影象某种气质的喜爱而已。我觉得观众对影像的感受比我走得远。如果他们批评,那就是他们比我敏锐。 说实话,一个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混沌一点好。它是要靠观众的感受甚至批评才能最终完成的。

叢林: 一些观众怀疑有“设置”的场景,因为太戏剧化。 季丹: 戏剧性是生活本身的。正因为他们常常令我意外和吃惊,我才能坚持拍摄下来这么沉重的一个家庭。通过这次拍摄,我不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,特别是平时我们容易轻视的那些人。他们比我对生活的感受要深,生活给他们设置的处境更艰深。

第三部分,影像

叢林: 非常喜欢你的镜头,特别是在室内时,那些光线和空间感,还有人物特写的角度和距离。作为观众,感觉好像在从内部看,很深很细,“沉浸”得很极致。 很想知道,这种镜头语言是怎么形成的,在这个过程中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影响吗? 季丹: 谢谢这么说,我很高兴。现在有个有趣的说法:静观电影。 其实我本人是个本性躁动,多言多语的人。以前有几部片子在做后期时让我陷入自我厌恶之中。让我有过几年痛苦的自我反省。我发现我在拍摄时,只是寻找我要的东西,而对那里活生生的时空视而不见。我没有在场。 后来一点点的,我学习去感受世界,毫无目的,不去判断,只是打开自己,“沉浸”到那些个瞬间里去。这时我才觉得能稍稍接近对象以及自己的情感和内心世界了。 我一直坚持一个人在拍摄现场,那里需要一点仪式感,肃穆感,一种对我们的内心世界,对人生独特的境遇,对电影的敬畏。 我喜欢拍摄,而剪辑大都交给我的搭档沙青来做。 叢林: 我们都很喜欢片子的剪辑,你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些,或者有没有觉得有遗憾的地方? 季丹: 沙青的剪辑风格是含蓄和宁静的,很好的弥补了我的缺陷。我也很信任和喜欢他的剪辑。 危巢的剪辑有点仓促,并不很理想,但是这个家庭太活生生,太强烈了,不太想过多的去碰它。粗糙一点,混沌一点,我能原谅自己。它要表达的太多了,我自己都不能完全消化。有点像我们今天在中国生存的经验本身,是进行中的,分裂的,不知向何处去的,危险的。 叢林: 在你的片中很多观众关注的线索和背景都被简化,有人认为这样显得混乱拖沓。你为什么这样处理呢? 季丹: 在危巢中,如果线索和背景不简化,就更要混乱拖沓了,上学的事极其复杂,尽可能省略了还是混乱,如果再过多介绍背景细节状况我真正要表达的就更要被淹没了。片子并不是在讲他们上学的故事,在北京生活的故事,而是希望把观众引入他们的生命深处去,一个家庭微妙的关系中去。 而哈尔滨是故意地省略背景,因为他们的家的影像已经可以告诉我们很多很多了。我只想去呈现他们生活的质感,一些必要细节在片中一点点暗示和透漏出来就够了。 这两部片中的成年人都是“失败者”,都是“困兽”。这是我把镜头对准他们的缘由。而不是因为他们的具体人生经历。我和剪辑者都尽力而为了。不是想为难观众的。

叢林: 成片中很多你曾经沉浸其中的场景无法出现,如果你在乎的不是情节的完整清晰,可不可以谈谈在剪辑时是如何取舍的? 季丹: 题好难啊。 记得霞揪着草,父亲搭桥的镜头吗,或者过年时那个夜晚,我拍得时候就觉得是呆在一个成片电影的内部,导演是上帝,我已经在里面动弹不得。这是我在哈尔滨拍父亲喝醉自白那场时也感受过的,我完全被他们的内心世界的波动卷入,只有抓稻草一样抓紧摄像机,尽可能安静,带着敬畏面对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波澜。 最沉浸的部分,一定我自己最看重的部分,都在影片中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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