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叢林篝火 | 静观的力量——与季丹导演的谈话【下】镜头的力量

文/十六



第四部分,人物 叢林: 观众对于《哈尔滨旋转楼梯》中的两个家庭都很关心,他们很想知道:大龙一家现在怎样了?格格母女的矛盾是否也随着格格的毕业有所缓和? 季丹: 姑姑送他一台电脑,他现在在家里碗,和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,等待着有合适的就业机会。 格格上了一个大专,学习她喜欢的动漫,和母亲关系亲密起来,自己主动策划毕业后去国外留学的事。

叢林: 在制作影片的过程中,有没有在原先的计划上做出过重大的转折,甚至颠覆?如果有的话,是什么原因导致的? 季丹: 在哈尔滨,我本来要找到老同学去回顾我们如何走到今天,但是当我面对他们的生活,突然发现今天的一切更加吸引我,那些琐碎的难堪的考验比我设想的那些抽象的失落更接近实际人生。于是我转到他们的家庭关系和日常生活上去了。 危巢呢,本来是想拍农村来的孩子在城市面对不平等的教育资源如何苦斗,但是一点点发现,他们在社会和家庭中面对的困境和我自己是同一个。只是更艰险而已。于是更进一步深入到家庭的内部去了。 叢林: 是怎样的同一个困境呢? 季丹: 纪录片导演很像民工,不是吗,是弱势群体,在经济状况和社会保障上面。 然后就是家庭的无奈。 最重要的是我们处在同一个扭曲的社会体制当中。

叢林: 《危巢》篇末的年夜饭,观众觉得与前面几乎断开了,请问将这一段放在这里是什么用意? 季丹: 我开始拍摄时一直带着一种社会义愤。而当我长期和一家人交往,发觉社会的忽视不公,贫穷和无助可以解决,但是困扰这个家庭最终的最难的问题是家庭内部的纠结,这正是很多家庭都要面对的,和贫富和城乡都无关。这里,我的共鸣就更多了,我更加认可孩子们的坚韧和对家人的忠诚。这样,这个片子就不再只是励志片,而是有关人们普遍境遇的东西了。



叢林: 能不能谈谈你对《危巢》中的三姐弟的认识?你们在拍摄之外有怎样的交流?他们的最近如何了? 季丹: 现在弟弟在黄冈初中上二年级,成绩优秀,直接进入黄冈高中的可能性很大。母亲去黄冈陪读。双胞姐妹在一个电子元件厂打工,和父亲还住在北京。大姐仍然没有音信。但是双胞姐妹不能从大姐失踪的阴影里走出来,现在有些自闭和抑郁,让人担心。 我自己没有孩子,所以对孩子既好奇又喜爱。即使在他们家的黑屋里,只要有孩子们在我心里就有依靠一样。我完全地信赖他们。在拍摄过程中喜爱中增加了敬重。他们很多地方出乎我的意料,那么坚定,无邪,无私,优美。有时让我惭愧。痛苦的生活没有压倒他们,没让他们变冷酷和猥琐,而是让他们拥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洞察力,让他们拥有一种独特的美。我觉得我没有把那种美很好的展现出来。 季丹: 我只是提供一个拍摄者的心理背景,片子观众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感受和解读方式,而那才是影片的价值和目的。希望观众批评。

第五部分,自身 叢林: 就我们所知,更多记录家庭的影片会将家庭结构和社会背景灯描绘出来,但是你没有。观众的普遍感觉是,三位父亲就是家庭“痛苦”的源泉。虽然承认三位父亲都有苦衷,但是(大龙家和小刚家的父亲)以“折磨家人”的方式建立自己的尊严,还是可恨。不知道这是不是有意地对“父权”的批判? 季丹: 其实,两部片子里,我都觉得我是其中的每一个人,每一个人都在他们自己的生命和命运里自然生长和挣扎,如果有不对的东西,扭曲的东西,那是环境和命运带来的。我从拍摄哈尔滨开始,终于能够不带判断和偏见地对待每个人物了,那让我得到解放,让我终于找到自己面对世界,面对影像的方式。在那之前我曾为过强的先入为主和主观判断而停滞很久。

叢林: 老实说,观看《危巢》的过程很难受。记得你说过,你的拍摄与你当时的状态有关,比如拍西藏的理想化,拍陕北的时候你想做一个好人,《哈尔滨回旋阶梯》是在重新看自己。可以描述一下你拍摄危巢时的状态吗? 季丹: 到一定的年龄,年轻时的那种野心,自我中心和冲动变成反方向的力。发现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星球,有各自的地心引力。发现你并不一定就比别人重要。发现自己处于无数星球之间交织的关系当中。而那些最可能伤害你的人往往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:你的亲人,你爱的人。成熟过程中经历的磨难,比我从前预想的琐碎得多,也难堪得多。于是,我并没有象年轻时对自己预想的那样变得越来越强大,睿智,超凡脱俗,而是相反,敏感脆弱起来,愚钝起来,还原到自己本来的平凡当中。这样我很放心。也轻松起来。可以失败,平庸,也可以老下去了。最重要的,我可以去观察和理解身边的普通人,在他们身上看到我自己。我和这个世界,终于重新建立起一个关系,那是自打我小时候开始读小说觉得自命不凡以后渐渐割断的关系。这就是我当时的状态。那一家人,从明霞到父亲,从母亲到那个男孩,我都在感受他们的生命经验,觉得那也可能是我自己的。他们不完全是他人。 我自己从不回避自己的困境,甚至希望那困境再困难一些。我从不认为痛苦是可耻的。我心理上很接近这个家庭也是因为它的重。就像我喜欢伯格曼和布努埃尔的电影。对我来说,痛苦是一种临近精神世界的状态,通向某种领悟的状态。它象一根独木桥,只要不掉下去落入死亡和绝望,总会有一个彼岸等着。没有一种生命的勇气和能量离开痛苦的滋养。 我觉得看危巢的难受的感觉是因为里面的痛苦离精神世界还有些远,那是创作者的创造力的局限,电影结构和语言能力的局限,而不是这个家庭的。对了,我不认为纪录片是对现实的复制。而因该是对现实的发现,发掘和想象。是一场向内在世界的探险。摄像机和导演的存在会让一小块现实发生某种质变,类似于一个人开始恋爱周围世界发生的变化。

叢林: 你认为,作为一为创作者,“对现实的发现、发掘和想象”该是什么样的?又该如何实现? 季丹: 我想在下一步作品中去向这方面努力。我现在还说不清楚,希望我用下一部作品回答你的问题。

(标题为编者所加,结构经编者处理,文字经导演过目认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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